Ought - Room Inside the World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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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到《Room Inside the World》裡的單曲〈These 3 Things〉時,心想那個以電吉他噪音為要角的Ought到哪裡去了。這次他們褪去了電吉他噪音,改以重複的鼓機節奏與貝斯線還有合成器來譜成曲子,優雅且流暢的節奏給人相當耳目一新的感覺,而歌曲的音樂影像也相當的耐人尋味。影片中,人們為一個假人設置了各種符合他日常需求的自動化機關,但建立起的這些自動化的準則要套用到真人上卻完全不適用,機關原先該發揮的功能幾乎全部都亂了套,因為同樣的模式和價值觀不可能套用在不同人身上,就像主唱Tim Darcy在歌曲中所唱,你必須清聽並感覺你的靈魂,而那個不安於現狀的因子一直都在你的靈魂中,因此物質生活、制度與框架有時對我們來說就像是囚困靈魂的監牢,如果要一個人完全遵循框架而活那幾乎是違背人性的,我想這也是這張專輯很重要的一個主題。

Tim Darcy的唱腔在專輯中給人一種非常富變化性的感覺,在專輯中他可以是Robert Smith、Scott Walker、Morrissey 、Mark E. Smith甚至是David Byrne,但那歌聲聽來是比模仿還要更內化的聲音,更像是聽了他們的音樂無數次後所自然而然會唱出口的嗓音。像歌曲〈Disaffectation〉中的歌聲聽來就像是Robert Smith跟Scott Walker兩人的唱腔融合在一塊,Tim Darcy唱著那種不安於現狀的感覺是相當神聖的,這感覺也讓他覺得自己是真真切切的活在這個世界上,音樂上,Ought則讓像The Smiths那樣八零獨立吉他搖滾的血液流竄著整首曲子。

整張專輯就如同開場曲〈Into the Sea〉和專輯封面所描繪的那般,色彩不斷的流變,猶如深灰轉為藍色再由深藍色轉變為灰。當媒體問他們這張專輯跟以往的作品相比,在政治的想法上有什麼改變,畢竟團員們是在2012年魁北克的學生示威上所認識的,而整張專輯在概念上又比以往的作品來得抽象,不由得讓人以為他們已經從當代政治中抽離出來,但Tim Darcy認為這張專輯跟他們過往的作品一樣政治,畢竟有什麼音樂不是政治呢?只是他們對現狀沒有絕對的答案,比起非黑即白,他們比較偏好站在所謂的灰色地帶上。

在編曲上,我喜歡像〈Disgraced in America〉和〈Take Everything〉那樣非直線式的實驗性編曲,總是有一些驚喜藏在當中意想不到的地方,因為你可以聽得到同一首歌曲在轉換他自己的結構,聽起來異常的自然但又富饒複雜的結構變換,天啊,你想〈Take Everything〉的後段不正是Yo La Tengo嗎。到了〈Desire〉,Tim Darcy搖身一變成David Byrne,開頭的合成器如同深藍色的浪波揭開曲子的序幕,接著明亮的吉他弦響巧妙的穿插其中,他神經質般的歌唱方式絕妙的與合唱搭配,聽來猶如看著深邃無盡的大海一般。

終曲〈Alice〉曲名所指的是爵士鋼琴家Alice Coltrane,也因為她的音樂深刻的影響著他們,所以歌曲以她為名。曲子由重複的合成器琴鍵聲轉變為全然的環境音效,聽者就像是朝著深不見底的洞井望著,看不到盡頭,只有無盡的黑。《Room Inside the World》比起他們前兩張專輯聽來更加細膩、優雅,它不會是一張你聽一次就會喜歡的作品,但卻是一張越聽會越有味道的專輯。

by pblue

評分:

Hookworms - Microshift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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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因颶風的侵襲導致英國里茲遭受水患之苦,而Hookworms位於里茲的錄音室Suburban Home也因此被洪水淹沒,所有的錄音設備全都因此毀損,主唱、錄音室的擁有者MJ瞬間失去了他辛苦打造的空間也頓時失去了賴以維生的錄音設備,因此讓Hookworms失去了排練的場地也無法繼續錄製新的音樂,所幸在眾人集資的捐贈下錄音室在2016年得以重建,而這次他們的第三張專輯《Microshift》也象徵著樂隊在經歷洪災危機之後的重生。

私認為《Microshift》是他們所有作品到目前為止中最好也是最成熟的一張專輯,相較起前兩張作品,《Microshift》更加的以Krautrock、新迷幻樂風為主要走向,在樂器方面也偏重於使用類比合成器但又不至於失去他們早期硬蕊噪音龐克的基底,也因為錄音設備、樂器全因洪災而汰換過一遍後影響了整個樂隊在聲響的表現方式,他們也不諱言未來更加的以電子聲響為主要走向。這可能也是他們最流行的一張作品,主唱MJ的聲音不再透過躲在效果器以及吉他音牆後面,他的嗓音比以往來得突出但又不至於搶走其他樂器聲響的風采,主副歌的旋律都是流暢的不讓人感到煩膩。

《Microshift》的主題圍繞著精神疾病、死亡、身體意象、在公共空間的焦慮感,MJ說他在這張專輯的歌詞的撰寫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寫詞如同在治癒他長期以來的憂鬱症,將他的親身經歷都訴諸在音樂上。單曲〈Negative Space〉即便是一首相當躍動的曲子講述的是MJ對他擔任音響工程師摯友的死的感受,他唱道:「在我沮喪時我仍然會見到你,在我沮喪時我仍然會聽到你。」當他看到摯友的遺物時依舊感到悲痛,當他將寫好的作品想拿給他看時卻再也找不到他,那些還想問的問題已經再也找不到人來回答。〈Negative Space〉在聲音的變換上相當精彩,彈跳般的合成器聲響製造出一種不真實的空間感,歌曲優異的起承轉合已是對摯友最好的致敬。

〈Static Resistance〉的Motorik節拍與電流流過般的電吉他音牆譜出一首以Krautrock曲式為主的歌曲,如同慶祝他自己的挫敗般,他對社會上因男性的身體意象而認為男性如果罹患心理疾病就象徵著失敗感到不滿,那樣疾病的存在如同靜態的在反抗傳統社會價值觀。MJ將他對父親罹患阿茲海默症的感受全都寫在〈Ullswater〉這首如在星際穿梭的新迷幻曲子,Ullswater是英國湖區的第二大湖,因為他的父親在生病前常跟他去那旅遊,如今當初的美好回憶已被疾病吞噬再也不復返,這也使他感到焦躁不安,那些記憶就像從未發生過隨著時間流逝而逐漸消散,反覆彈跳般的合成器聲響與吼叫般的電吉他輪番上陣讓他的嗓音化為一股能安慰自己的力量,而副歌也讓我想起許久不見的Secret Machines。

〈The Soft Season〉暫別了前面幾首曲子的跳舞節拍,改用如同沉浸在水中的環境聲響,像是專輯上下半部的分界點,純然用聲響無縫接合下一首〈Opener〉,歌曲再度主張男性不用因為自己的心理疾病或喪失男子氣概而困擾,愉悅的節拍讓那些迷失自我的人不需要再感到自卑。〈Each Time We Pass〉猶如一首Panda Bear的曲子,MJ在這首歌曲表現的比其他歌曲來的內斂,以低音節奏為基底再讓高頻的電子音效充滿繽紛的色彩感,曲尾對聲音細節的處理也讓人感到微妙。

里茲遭受水患的那天剛好是英國的Boxing Day,所以〈Boxing Day〉象徵著樂團在水患前後的分界點,吉他噪音與薩克斯風間斷的回響著整首曲子如同Swans在音樂中的黑暗躁動,最後曲子嘎然而止,猶如所有的音響器材被猛水淹沒,聲音頓時消失在空間中。在尾曲〈Shortcomings〉,MJ不斷告訴自己不要這麼具有自毀傾向,但即使如此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需要其他人來抓住他一把防止自己被自己吞噬。

《Microshift》是一張在節拍和旋律轉換上相當流暢的作品,並用激昂的嗓音與舞曲節拍來處理自我內心的鬱悶將他們消化為另一股勢不可擋的能量。天災所帶來的毀壞並沒有讓他們沉入水底,反而讓他們因此脫胎換骨在這張專輯重新站起來,重生,並且超越以往的自己。

by pblue

評分:

Wolf Parade - Cry Cry Cry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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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Wolf Parade復出巡迴時一併推出EP《EP4》,可說是非常有誠意,畢竟不是所有重組的樂團都會馬上帶來新作品。現在回頭聆聽《EP4》,發現它就像是今年新專輯《Cry Cry Cry》的前導之作,其中〈Automatic〉、〈Mr. Startup〉等歌曲已經展示出Wolf Parade部分的創作藍圖,《Cry Cry Cry》再加入巡迴過程中所蓄積的能量以及團員這幾年的生命體會,聽起來情緒飽滿又臨場感極佳,讓我不時重溫去年看樂團現場的回憶。

從Wolf Parade於2016年宣佈復出至今,已經發生了許多事情。首先,去年許多搖滾巨星離開了我們,最為大家熟知的應該是David Bowie和Leonard Cohen,在一片惋惜聲之中,搖滾樂迷覺得好像身份認同的部分根基受到動搖。接著便是美國總統川普在大選中獲勝一事,不論政治立場如何,他的政見和選舉結果都顯示出世界上許多重大議題已經朝向令人憂心的方向發展。今年團員們將陸續邁入四十大關(雖然外表可能看不出來),但他們仍覺得與主流價值格格不入,仍然對科技冷感,這些感受在《Cry Cry Cry》當中都有深刻的描寫。

我不喜歡誇大其詞,但第一次聽到歌曲〈Lazarus Online〉的時候感動得熱淚盈眶。雖然許多搖滾歌曲的主題都是關於自殺或輕生的念頭,〈Lazarus Online〉特出的地方在於歌曲完全從他人的角度設想,展現同理心的同時語言又十分詩意。開頭幾句歌詞描述了這首歌的情境:

線上拉撒路
我收到了妳的信
妳的名字是Rebecca,是我的歌迷,妳放棄了自殺念頭
那就好。讓我們抵抗。怒吼對抗黑夜的來臨。

Spencer Krug的歌詞常常引經據典,此處引用Dylan Thomas的詩句也顯得十分巧妙,拉撒路則用來譬喻原本心死的樂迷因為聽到音樂而重新找到活下來的理由。

在他生日那天的烈陽下
妳放逐自己到地球邊境,哭喊著為什麼上天要帶走他
妳寫道,聽我的音樂「就像心上挨了一拳」
我讀到時也不禁落淚

音樂讓我們能同時間體驗相同的情緒,並一起舔舐傷口、一起復原,而對於創作者而言,得知自己的音樂能拯救生命心中亦激動不已。 〈Lazarus Online〉在演奏上切實地傳達了其中濃厚的情感;開頭的鋼琴旋律、中段的吉他與合成器營造出悲傷的氛圍,當Krug唱到已逝者生日時節那段歌詞時,Dan Boeckner的吉他聽起來尤為催淚。曲末團員的合唱象徵樂團與聽者共同經歷了治癒傷痕的過程,之後彼此都會更努力地活下來。

另一首關於生命中重大衝擊的歌是〈Valley Boy〉,熱鬧的副歌容易讓人誤會這是首開心的歌曲,不過實際上卻是要獻給已逝的Leonard Cohen。Krug在歌曲開頭提到一段他個人的回憶,或許世界各地的樂迷在聽聞Cohen的死訊時都有相似的經歷。

廣播不停播送著你的歌曲
討論著你在樓梯上跌倒而不治
你是不是預知到一切事情都將惡化
進展到令你無法承受?

〈Valley Boy〉納入了Cohen的生平軼事和歌詞意象,包括Cohen生前的繆思女神Marianne和他曾皈依佛門一事。作為一個發跡於蒙特婁的樂團,Wolf Parade必然感受到和Leonard Cohen有精神上的聯繫,因此演繹這首歌聽起來格外熱切。Cohen過世的隔天便是美國總統大選, 〈Valley Boy〉歌詞中藉由這項巧合發出一些政治批判:川普當選美國總統、美國各地的槍枝暴力和族群衝突越演越烈。在Dan Boeckner近似於Television歌曲〈Marquee Moon〉的吉他彈奏間,Krug用 One, three, two, and four / South, east, west and north / Summer, water, fall and fire / All has fallen out of order 來比喻原有秩序已崩解。Cohen離開人世,逃離了世界上種種紛擾,化作「一隻電線桿上的鳥」(Bird on the Wire) 並找到了自由,其餘還活著的我們只能靠聆聽他的音樂、讀他的詩作來度過醜陋的塵世生活。

《Cry Cry Cry》專輯的重頭戲在中間的兩首搖滾金曲〈Baby Blue〉和〈Weaponized〉。〈Baby Blue〉以合成器為大宗,由Spencer Krug主唱,滿溢他招牌的豐沛情感,歌詞大概只能用「美麗與毀滅」來總結。Krug與愛人之間的關係趨近病態,對雙方都是自毀的過程,但這段關係在摧毀他的同時又是他的精神支柱,他說什麼都不願抽身。Moonface的歌迷對於「藍色」、「火焰」等頻繁出現在《Julia with Blue Jeans On》和《My Best Human Face》等專輯的意象一定不陌生,且Spencer Krug持續提到蒙特婁,這座城市因為他的歌曲而不朽。貝斯手Dante DeCaro和鼓手 Arlen Thompson在〈Baby Blue〉的表現也特別值得稱道,他們打造的節奏組使歌曲更富戲劇張力。

Dan Boeckner創作的〈Weaponized〉採用較傳統的搖滾樂歌曲架構。開頭的鋼琴爬升相當引人入勝,讓人立刻進入五光十色的虛擬世界中。和〈Baby Blue〉相反,〈Weaponized〉探討的不是情感上的執著而是現今常見的短暫線上戀曲,伴侶可能有多重身份與偽裝,讓人難分虛實,無法判斷是否為真心。不論同不同意他的觀點,歌曲本身節奏明快、吉他獨奏也聽起來很過癮,我可以想像現場觀眾對這首歌的熱烈反應。

身為另一位主腦,Dan Boeckner在《Cry Cry Cry》當中貢獻近一半的曲目,即使他的歌不像Krugs那樣創意十足、天馬行空,但他讓聽眾接受到搖滾樂真誠的魅力。〈You’re Dreaming〉的跳舞節拍極具感染力,把樂團跳動的合成器、漂亮的吉他演奏和鼓點結合成迷人的都會獨立搖滾歌曲。〈Flies on the Sun〉藍調風情的吉他在專輯中很有特色,娓娓道出時光流逝、青春不再,感情走到盡頭的心境,結尾的吉他和細微的鍵盤聲聽來悲傷卻也不過度頹喪。

Boeckner的〈Artificial Life〉及Krug的〈King of Piss and Paper〉在專輯結尾製造了另一波高潮。〈Artificial Life〉以神經質的氣場和對階級分化的尖刻批評來吸引人;Wolf Parade目前的生涯階段讓他們想對社會議題發表看法,而他們也避開了假如向人說教會引起的不悅感。〈Artificial Life〉乍聽之下歡樂、玩世不恭,聽眾能邊跳舞邊消化嚴肅的議題。隨後的〈King of Piss and Paper〉(又指涉現任美國總統)走的則是催情路線,Krug的歌聲和各件樂器表明就是要搖撼人心。當下的社經情勢令Krug疑惑不解,提出各世代的創作者都感到迷惘的問題「藝術家的作品應該關注自身經歷,還是關注社會問題?」

How can you not sing about love?
How can we not sing about ourselves?
How can we, how can we sing about ourselves?
How can we sing, sing about love?

起初Krug先思考個人經驗(「我對宗教的恐懼很陌生 / 也不能宣稱自己能體會酷兒的處境 」 ),然而情勢發展使他無法視而不見,終於瞭解到政治事務與個人經歷是密不可分的。即便「國王」(意指有權勢者)已經磨刀霍霍要殺光大家,Krug和團員會用音樂維持反抗的姿態。

《Cry Cry Cry》是Wolf Parade成團至今整體感最佳的一張專輯。雖然風格並未偏離舊作太多,也沒有〈Grounds for Divorce〉、〈This Heart’s On Fire〉、〈I’ll Believe in Anything〉、〈California Dreaming〉等等這些一鳴驚人的歌,但創作成熟度和表演方式都勝過以往,探討的主題也感動人心。樂團甚至在〈Am I An Alien Here?〉提到Bowie的離去帶給我們的失落。許多不被主流價值認可的人們從Bowie的作品獲得認同感,現在這位另類藝術家已逝,我們該怎麼辦?別擔心。Wolf Parade只是外表看起來很正常,但他們永遠會與我們這些躁動的中年人站在一起,唱出我們的心聲。

by Debby

評分:

The Horrors - V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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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The Horrors在10年前推出首張專輯《Strange House》時,他們哥德系的裝扮、舞台上瘋狂失序的行為和主唱Faris Badwan浮誇的嘶吼,讓多數樂評以為他們做音樂只是玩票性質,很快也將步上2000年代間諸多後龐克復興樂團的後塵,逐漸從鎂光燈前淡出。沒想到The Horrors的音樂作品卻越來越出色,接連推出冷調異色的《Primary Colours》和浪漫迷離的《Skying》。雖然上一張專輯《Luminous》得到的迴響略遜於以往,但可以聽出他們把玩各類音效的技巧益發成熟,Faris Badwan作為主唱的聲音表現也顯得更有自信。The Horrors在近年來的巡迴演出中,有機會擔任New Order和Depeche Mode的暖場團,原本就善於將各種音樂元素納入自己創作的他們,在新專輯《V》中明顯受到這兩個新浪潮樂團的影響,歌曲中合成器的聲音響亮且多樣,Faris Badwan的歌聲更具感染力,儼然成為繼Dave Gahan以來新一代的黑暗教主。

在《V》正式發行前,The Horrors發表的幾支單曲實已達到今年最強歌曲之列;〈Machine〉強勁的工業化節拍和狂放的音效重現了Depeche Mode九零年代作品(如《Songs of Faith and Devotion》和《Ultra》)的榮光、〈Something to Remember Me By〉是一首光彩四射令人無法抵擋的電音舞曲、〈Weighed Down〉闇黑的氣氛有如讓整個宇宙的重擔壓在肩頭卻仍未屈服。單曲如此優異的情況下,《V》很自然地變成我今年最期待的專輯之一。

在製作人Paul Epworth的協助下,The Horrors離開自行架設錄音室的舒適圈,轉移陣地到Paul Epworth的錄音室製作專輯。有了新環境的刺激加上樂團本身拒絕一直做重複內容的決心,《V》散發出無與倫比的自信:旋律琅琅上口,錄音品質極佳,各色音效竄出帶來驚喜不斷的聲音饗宴。開場曲〈Hologram〉雖然與《Skying》的第一首歌〈Changing the Rain〉有幾分相似,但The Horrors目前寫歌和運用效果的能力比以前整整高出好幾個檔次。〈Press Enter to Exit〉原本是中規中矩的電子搖滾歌曲,歌曲中後段時突然跳脫原本的曲式,宛如電玩遊戲暫時當機一般短暫跳出主要畫面,又返回原始畫面,即使聆聽多次後還是驚嘆於樂團的巧思。

〈Machine〉和〈Ghost〉明顯展現出Depeche Mode的影響,前者像九零年代搖滾時期的DM,後者則採用《Exciter》時期低調幽微的風格,不過《Exciter》中的歌曲沒有任何一首能像〈Ghost〉後半部分扭曲的吉他和Faris Badwan如唸經文一般的唱法一樣帶來強大的情感衝擊。〈Point of No Reply〉部分延續上一張專輯《Luminous》的電音舞曲方向,再加入dream-pop、synth-pop和chillwave的影響,結尾的吉他回授、突然放聲大作的貝斯和飛舞後四散的音效在一個彷彿按下開關的聲響後嘎然而止。

歌詞曾經是The Horrors音樂的弱項,Faris Badwan語意模糊的詞句只能當作歌曲的陪襯。創作《V》時,他在歌詞上煞費苦心,不確定有意還是無意的,《V》當中的歌曲都可以套用到架空的時空背景去理解,尤其是科幻電影。 〈Hologram〉、〈Press Enter to Exit〉、〈Machine〉等歌曲在所謂真實與虛擬世界中擺盪,並懷疑自身的生存意義,從〈Gathering〉以降的歌曲則隱隱有和敵對集團對抗的態勢,也堅持自己一生沒有白活。 在看完《Blade Runner 2049》以後,如果說《V》是Faris Badwan受到電影啟發後的創作,我完全不會懷疑。

《V》的前半部分已經極佳,但後半段的歌曲可能還更勝一籌。〈Weighed Down〉除了排山倒海的黑暗湧流,聲音取樣也饒富趣味,〈Gathering〉可能擁有專輯中數一數二洗腦的旋律,吉他較常出現,不枉The Horrors過去後龐克復興樂團的經歷。〈World Below〉轟鳴的電氣效果宛如全盛時期的Battles,當Faris Badwan唱道 Bright lights overhead 的時候,聽者眼前彷彿真的出現萬丈光芒,張力十足。Faris Badwan的聲音最近似Dave Gahan的時刻就在〈It’s a Good Life〉當中;當然,如果先前的歌曲都在與虛無和命運的操弄對抗,證明自己沒有白活的聲音正需要如此強而有力,Joshua Hayward的吉他從隱約的背景音效到結尾的幾次大刷奏,同樣傾訴了敘事者生命中的掙扎。

初看到《V》曲目時,得知〈Something to Remember Me By〉是最後一首歌感到十分意外,現在則是覺得再適合不過了。不管是專輯中敘事者與某種欺壓他的勢力對戰的情境,或者這首歌MV當中團員用噁心的方法留下自己的生物特徵,《V》所想表達的訊息便是渴望生命活得有意義,渴望被人記得。而有〈Something to Remember Me By〉如此燦爛明亮的歌曲,相信The Horrors已經不必擔心受人遺忘,他們用《V》驕傲地拿下音樂生涯中的一次勝利。

by Debby

評分:

Protomartyr - Relatives in Descent

by DO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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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tomartyr的主唱Joe Casey在專輯《Relatives in Descent》的〈The Chuckler〉唱到:

「戰爭,以及關於戰爭的謠言,有害物質如群雲般滿布我們的天際更深植在這片土壤裡,老天爺啊,我多希望這個天大的笑話能有更好的結局。」

這樣灰暗色調的詞句如同整張專輯給人的感覺,如同我們早已生活在反烏托邦的世界,真相深藏在無人知曉之處的,無奈與哀愁的濃霧掩蓋著整座城市,Casey只能以歌聲嘲諷著眼前這片荒謬的情景,或許這也是他的家鄉底特律所帶給他的感覺。〈The Chuckler〉這首歌主要受到樂隊在歐洲巡迴的司機所啟發,歌曲圍繞著這位喜歡在車上不斷撥放The Smiths和Morrissey音樂的角色上,將他日復一日在艱辛日子渡過的孤寂及沮喪描繪出來。

Protomartyr的音樂一直以來都跟哲學與政治有著緊密的關係,這當然是源自Casey意識流的作詞方式。但即使在後川普的時代,他們不像其他音樂人喊著反川普的憤怒口號,反倒是依舊維持著他們原有的步伐往那個黑暗的根源向下挖掘。在專輯的第一首單曲中〈A Private Understanding〉就帶給我們了許多想像的空間,啟發自Robert Burton的著作《The Anatomy of Melancholy》這本對憂鬱追根溯源解析的書籍,彷彿他在挖掘自己憂鬱的源頭來自何方,但曲子所指涉的東西是很混雜不清的,那個源頭也許來自遠方擬似號角的聲響,如同人們在社群網站上為抹黑特定族群所吹響的謠言,在這號角聲下學者的研究不再具有價值,即便哲學家赫拉克利特主張著萬物恆變的道理,但這世界仍舊如無水之河般停滯,有哭泣的哲學家之稱的赫拉克利特也只能以自己的眼淚來讓河水恢復流動,河水的停滯也影射著一次由密西根州長Rick Snyder為自身利益所導致的水汙染事件。他的憂鬱也來自真相被掩埋在人們自我的理解中。

先有曲再填入歌詞一直是Protomartyr的創作方式,有時你並不覺得Casey是在唱一首歌,反倒是像在念一首詩一般,曲跟詞的關係並不是那麼緊密,從〈A Private Understanding〉的編曲來看,聽起來真的是不太尋常,先有鼓反覆的節奏開場再由吉他的旋律單獨打開破音引入副歌,再用此起彼落的噪音作為結尾,即便是單純的樂器配置聽起來卻是如同一層層的夢境一般。

沒有小孩的Casey卻寫出了一首〈My Children〉,他臆想著自己有什麼能夠留給下一代,沒有固定職業以及穩定經濟來源的他,有小孩對他來說就像是天方夜譚。在不斷加快的吉他Riff中,他唱著:「我的小孩啊,他們是未來,但我只留下了一團混亂給你,祝你好運了!」又唱著:「別依靠我啊,我沒有什麼好留給我的孩子。」在他眼前的世界中,新生命所要經歷的是沒有未來的未來。

在底特律與加拿大交界處的城市溫莎一直有著傳說,當地的住戶會聽到一種擾人的低頻噪音也就是俗稱的Windsor Hum,Casey以這個主題作為歌曲寫出了這首〈Windsor Hum〉,以那個從美國那方傳來的工業低頻噪音隱喻著我們活在平和的假象底下,告訴你一切都很好,但實際上卻不是如此。扎實的鼓擊貫穿了整首〈Up the Tower〉如同一首Swans的曲子,吉他噪音與反覆的吼叫如同爬上當權者在位的高塔,在他宮殿由黃金鑄成的大門外奮力的敲擊著城門。

〈Night-Blooming Cereus〉莫過於是專輯中最溫暖的曲子,即便底特律因為經濟以及政治因素而沒落,但當地的藝術家還是能將廢棄的建築物轉變為能以發揮創意的空間,他們早期也只有機會在這樣的場地演出,他將當地居民在大環境底下的掙扎形容成只在夜晚才會開花的西施仙人柱。最後的〈Half Sister〉呼應著第一首歌曲,即使真相會被掩蓋,但一定會以某一種形式存在在這世界,Casey在最後唱著 "She is trying to reach you" 如同〈A Private Understanding〉的結尾,猶如聽見鬼魂所發出的回音不斷在逼近,不斷在逼近你。

原本以為上一張《The Agent Intellect》已經是他們最成熟的作品了,但《Relatives in Descent》又更上一層樓,無論是歌詞或音樂上 (你怎能忘記〈Corpses in Regalia〉的貝斯線有多麼的迷人),這並不是一張概念專輯,每一首歌都有它自己的隱喻,但聽到專輯的後半部你在音樂上幾乎感覺不出間斷感,氛圍是相當一貫的維持到最後。《Relatives in Descent》的詩意是真實而不做作的,藉由音樂更能感受到那股滯悶的氣息,鬱悶的氣息久久無法隨著時間散去。

by pblue

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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